【太中】地久天长(上)

#2024太中跨年观影夜

关联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

上一棒@初恋战线🎄 

下一棒@包菜 

  新年伊始,中岛敦去神社拜了拜,想求个好运。从小到大他都自认是一个比较倒霉的体质,小事上诸如自动贩卖机卡钱、每个路口都遇到红灯、挤电梯永远是刚刚好上不去的那一个,大事上诸如父母死得比他搞明白父母这个概念还要早、福利院合作的私立中学在他参加高中入试前一年倒闭、打的每一个零工都遇上黑心王八蛋店长。

  中岛敦不贪心,他不求花团锦簇的人生,只想要日子过得舒服那么一点。他搓出几个硬币,这些钱能买两个饭团,有肉的那种,但他还是坚毅地把它投进功德箱,万一呢,万一真能买个好运呢?拜完神明,他认认真真地去抽了个签,在心里默念不要下下签,只要不是下下签就行……

  中头奖了,上上签。

  签文说得半明不白,但是大概意思是说他今年要走事业运,工作上得遇贵人。

  中岛敦把签纸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再叠得整整齐齐塞进口袋里,离开神社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神社的大门,心想拜托了神明大人,让我找到一个能在茶泡饭里无限量加鲑鱼的打工吧,谢谢您!

  神明会赞许每一个深信不疑的人,一个月后,中岛敦遇见了太宰治,横滨乃至半个日本岛所有富商、窃贼、议员、毒贩都熟知的人,所有玩弄金钱、人命和法律的灰色地带人物都畏惧又渴望的名字,据说拥有能够震动皇居之力量的组织——港口黑手党最强大诡谲的存在,黑手党最年轻、最神秘的首领阁下,能让任何穷凶极恶之人在垂死之际比见到神父还要更干脆地发出忏悔的——22岁的太宰治。


  中岛敦遇到太宰治的时候,是他开始在某间时薪不低的地下酒吧打工的第一天,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误入黑帮火拼现场。当时他刚换上打工的制服从里间走出来,正低着头到处找扫帚,就听见一声尖锐枪声,紧接着是桌椅摩擦、肉体撞击地面、碰撞的混杂声响,中岛敦的大脑一片空白,慌乱之中机械着想到吧台,应该躲到吧台底下去,他挪动自己僵硬的双腿,在奔向吧台的时候看见竟然还有一个客人坐在那不动。那客人看起来十分瘦削,面色是一种有几分透明的苍白,和墨黑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脸上浮着一副梦游般的表情,一根修长的手指还优哉游哉地戳着酒杯里的冰球。

  中岛敦混沌的大脑中挣出了一丝困惑,这个人怎么回事,难道是聋哑人?还是被吓得动弹不得了?管不了那么多,中岛敦一把将他扯向自己,跌跌撞撞地钻到吧台底下,钻进去了才发现那人坐着看不出来,实际上一双腿长得吓人,又不配合自己藏好,中岛敦赶紧又翻身去扯他的腿,塞了半天才妥帖地塞到吧台底下。他又惊又忙,折腾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停下来才发现酒吧里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几个手里还握着枪的黑衣人正盯着他自以为隐蔽的藏身之处,神情莫测,而那个黑头发的人也盯着他,一边眼睛被绷带遮住,另一边眼睛配合着嘴角,挂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中岛敦不敢擦汗,一滴冷汗流进他的眼睛,很疼。

  喂,小子,放手。一个黑衣人盯着他攥住那人胳膊的手,冷冷地说。

  什么情况,中岛敦想,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这个弱不禁风的黑发男?所以他刚才不动是因为视死如归?

  你们想干什么?我、我刚才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到,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中岛敦当然没来得及报警,甚至他也不知道报警有没有用,他听说现在横滨的地下组织已经非常猖獗,即使进了警局也不过是到此一游。但,万一呢……他动了动身子,将那个黑发男挡住了一点。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啊……中岛敦紧张地想着,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先于那些神情古怪的黑衣人,是他身边的黑发男先出了声。

  那人竟然笑了一声,然后开口,慢悠悠地说:“你没报警哦。”

  中岛敦惊怒交加,猛地回头看他,却见那人悠然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自己那看着料子十分顺滑的衣裤,淡淡看了一眼那群握枪的黑衣人。

  下一秒,所有人齐齐拜倒,向那人高呼“首领”,告护卫不力之罪。

  中岛敦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他真希望自己晕过去。



  后来中岛敦才知道,那个“弱不禁风的黑发男”就是横滨不法分子食物链顶端的港口黑手党的老大,那天他碰上的也不是黑帮火并,而是清理门户。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秘书猪油蒙了心,干了吃里扒外的勾当,竟妄想能瞒过他那16岁单枪匹马端掉了横滨曾经最强地下组织、17岁踩着血迹斑斑的功勋将港口黑手党带领至横滨的权势之巅的——首领阁下。于是这位秘书带着心腹踏进了他和别人约定的交易地点,却看见在那等着他的是他熟悉的上司、以及上司身边举起枪的冷酷同僚。

  这件事本身对于太宰治而言是日常生活中无聊的小事一桩,但中岛敦的出现却让事情多了几分意外的幽默。太宰治便当场做了决定,既然他刚死了一个心怀鬼胎的秘书,那么就地取材,正好补上一个老实巴交的新秘书。

  “就这么说定了,敦君~”他愉快地喝干杯中的威士忌,跳下酒吧的高脚椅。

  “等等……”中岛敦微弱地喊道,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要顶一个尸骨未寒的缺。

  太宰治却看都不看他,径直向门外走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哦,敦君。在我这里,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能得到。”

  中岛敦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千头万绪中想起了那枚上上签。难道他真的时来运转了,世上真有贵人,一旦遇见就能将你一成不变的人生掀个天翻地覆?

  他看着贵人,酒吧大门被人恭敬地打开,贵人三言两语便为人勾勒出繁花似锦的前程,他自己却不曾回头,形单影只地踏进了密不透风的夜幕中。


  

  “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宰先生那样的人。”中岛敦握着温热的茶杯轻声说道。

  “什么样的人?”对方问。

  “一位超凡卓越的天才,用任何人类语言去形容他的聪慧都太过苍白。与此同时,无论他身处多少人的包围中,无论你站在他身边多么近的地方,都感觉他和你、和其他人的距离很遥远,他和世界之间有一道不能和解的天堑。我一开始以为那是由于他的天资太过卓越,天然的与普通人拉开鸿沟。后来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

  “那是因为太宰先生想要的东西,并不在他身处的世界中。”

  “他想要什么东西?”

  “……”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中岛敦绝望地从文书堆里抬起头。

  “这上面不是都写了吗?起草请柬,拉预算单,订游轮,拿样图去订一个10米高的翻糖蛋糕,联系英国皇室御厨,派直升机明天早上把他接来,让他在直升机上拟出宴会菜单,就这些了,今天下午5点之前办完就行。”

  “什么叫‘就行’啊?!!”中岛敦发出悲鸣,“你是在开玩笑吧?这都是什么要求啊?话说我们是黑手党吧?虽然我在入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参与不法活动的准备,但这都是些什么工作啊?首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参与不法活动?你?”同事梶井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的身板,“你是能爆破还是能狙击还是能刑讯?也就走私稍微文雅点,但是我们的珠宝走私线是首领亲自在抓喔。你不干这些还想干什么?去后厨吗?”

  “不是……”中岛敦无力地说,“你是不是对文雅有什么误解、算了,我是说,那些工作我虽然干不了,但我能理解它们的存在。可是这些像惩罚游戏一样的工作是什么啊?”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梶井嗤之以鼻,“黑手党就没有社交活动吗?你以为这是冷兵器时代啊,事情都靠拿着刀枪棍棒去干架来办成吗?你不会以为你身上这套制服,喏,入职第一天就穿上的阿玛尼,你不会以为富可敌国的黑手党是靠收游戏机厅保护费攒的家底吧?”

  “我当然也没那么以为……”中岛敦虚弱。

  “黑手党的产业远远不止明面上那些,酒吧、赌场、夜总会,珠宝、军火、违禁药,这些传统灰色产业当然有啦。另外,还有你想象不到的,外表挂着良民证的行业,日用品、服装、宠物零食……黑手党都有涉足喔。”

  “宠、宠物零食?”

  “对呀,不用那么惊讶吧,你长得也像个宠物零食,不也当了黑手党吗。”

  “请别这么说!”

  “所以呀,你觉得这些生意都是怎么来的呢?难道都是一群西装暴徒拿枪指着别人的头谈下来的吗?嗯,当然啦,有一部分确实是,不过嘛……能在横滨这样与首都近在咫尺的地方,就在国家权力的眼皮子底下,做成这样一手遮天的势力,赚能买下几个小国的钱,每年偷的税都能养活半个横滨,要做成这样,你知道首领渗透了怎样一张能运转起整个国家的关系网吗?这就是首领的宴会存在的意义,怎么样,没想到自己的工作意外的还挺重要的吧?”

  中岛敦听得愣愣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首领他也太……我记得,几年前,港口黑手党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吧?首领居然能在几年之间……太厉害了……”

  “每一个见过首领的人都会说,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绝顶聪明的人。不过即使是这样,首领也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在工作,大脑像一台从不断电的主机一样运转着,才能做到呢。”

  “可是,”中岛敦毫不怀疑人们会对太宰治有这样的评价,可是……

  “为什么呢?首领这样执着,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梶井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喂,宠物零食,你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大多数人哪怕看到我们季度盈利数字的十分之一就不会问这个问题。”

  “赚钱当然……是很好的。”中岛敦不自在地扯扯自己阿玛尼的衣角,“但是首领那样的人,能让他近乎偏执地去做一件事,一定有高于金钱利益之上的理由吧。”

  “嚯,说得好像你很了解首领是什么样的人似的。”梶井笑他,旋即又收了笑容,“你说对啦,宠物零食,既然有这个预想,那就做好觉悟吧——”

  “——首领,所图甚大啊。”



  “所以,你完成了那些工作吗?”对方问。

  中岛敦温和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问太宰先生在谋图什么呢。”

  “你之前说过了,他想要的东西,并不在他身处的世界中。”

  “是的。”中岛敦轻声说,“这件事,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的。啊,抱歉,忘了回答你的问题。我完成了那些工作,很不可思议吧?在遇到太宰先生之前,我是一个连扫地洗碗都会搞砸挨骂的人,可是不知怎么的,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太宰先生失望,所以拼了命地去做,竟然做着做着就都做成了。后来,连太宰先生都夸我是他最得力的部下呢。”

  “真了不起。那么,你后来也一直在做宴会之类的工作吗?”

  “不是一直,因为,那些宴会只是过程,不是终点。”



  如果要让中岛敦来说,他会认为自己第一次模糊地触及那个答案,是在他进入港口黑手党首领秘书室六个月之后。

  黑手党的总部坐落在横滨的繁华地段,77层高的建筑物有如通天塔一般,沉默威严地与国家的首都隔水相望。

  在这栋包罗万象的大楼中,第77层是首领的办公室,是职级不够的员工一生都无法望进去一眼的圣地。而第76层则相反,这里是黑手党、更准确地说是太宰治的宴会厅,是整个横滨被最多双权贵的双足踏入过的地方。每当黑手党大楼第76层的落地窗亮起通宵不灭的灯火时,就有一笔笔交易顺着香槟流进胃里,有一段段上流社会的秘闻被高雅的唇齿咀嚼,有一颗颗黑白棋子无知无觉的被推入太宰治精密的大脑无声布下的棋局中。

  “首领,您辛苦了。”中岛敦走到太宰治身后,用银托盘递上热毛巾。

  太宰治却没有接,依然垂手站在76层巨大的落地窗前,专注地盯着远方。

  “你也辛苦啦,敦君。”他随意地说着,眼神却透露他明显在思索着别的事情。

  “这是我应该做的。”中岛敦恭敬地说,“况且,这和您给予我的相比不值一提。”他为今天那场刚刚散场的宴会通宵了两天,现在仅仅是站在这里说话就感觉头一阵阵的眩晕,但是他的工作给他带来的是稍后他能坐在司机开的车里回到有专人打扫的高级公寓,再也不用为吃什么发愁,也不曾受什么人的辱骂,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太宰治没有接话,中岛敦以为这个寒暄式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只是安静地侯在太宰治身边,却不想首领忽然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我给予你的东西?”

  “是的……”中岛敦有些迷惑,“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啊。”太宰治依然看着远方,“也就是说,你认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

  中岛敦倏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太宰治所说的话,他说过在他这里,中岛敦可以得到想要的任何东西。

  “是的,首领。”中岛敦认真地说,“我已经没有更可以奢望的了。”

  太宰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听了这话之后,他凝望远方的眼神似乎更加专注了。

  中岛敦忽然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那么首领想要的东西,在您时常凝视的那个方向吗?”

  那句话冲出口的瞬间,明明太宰治什么都没有做,身边也没有任何异响,中岛敦却猛然感觉到一股比这一整晚他由于疲劳产生的眩晕更加强烈的眩晕,让他的鼓膜都震颤了一下,仿佛是不堪重负的寒冬树枝上积雪猝然崩落的声音。

  人类的视线最远距离是难以测算的,只要没有遮挡物,人的视线可以穿透数以千计的公里数,穿透大气层,穿透光年,直达地球之外的星体。

  同理,在港口黑手党77层高的大楼面前,所有地面的遮挡物都不复存在,人的视线可以从这里穿透海港、穿透公路、穿透铁道,直达如国家的心脏一般存在着的首都,也直达如国家的心脏一般被守卫的秘密。

  太宰治牢牢地盯着那个方向,那里有比横滨更加璀璨的灯火,也有比横滨更加艰深的秘密,他的眼神是如此执着,不仅向前穿透他眼前的风,也向后穿透了他数年来独自走过的、无人并行的单行道。

  “是啊,敦君。”他开口的语气依然轻飘飘的,“我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你很快就会知道那是什么。”



  新年伊始,中岛敦在神社里求到了上上签,神明投下垂怜的目光。

  二月,他遇见太宰治,被招入港口黑手党,人生从极夜走进极昼。

  八月,太宰治举办了比赤道的仲夏更为热烈的宴会,议员、大臣、毒枭、皇族在他的宴会上共饮美酒,向他讨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九月,太宰治泄露首相幕僚与黑手党来往、挪用国家财政、向黑手党买凶谋杀政敌等等丑闻的证据,矛头直指首相本人,幕僚入狱,首相在官邸饮弹自尽。

  十月,内阁大臣悉数受到自己与黑手党苟且之罪证的威胁,人心惶惶,竟无人敢干涉港口黑手党的为所欲为。唯有新上任不久的外相森鸥外一力承担内阁工作,自请和港口黑手党话事人秘密谈判。

  谈判在东京近郊的某庄园进行,两方的安保人员在门外整齐列队,会议厅里只有谈判的数名参与者和书记员。

  中岛敦坐在角落里飞速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专心得毫无空隙抬头,直到他听到太宰治轻轻松松地、仿佛将最无关紧要的筹码丢上牌桌一样,将那两个中岛敦从未预想过的要求推上谈判桌。

  “第一,立刻将军方国立研究所的特级研究员,N,撤职并监禁,将研究所移交港口黑手党管控。”

  “第二。”

  筹码垒砌,棋子归位,斗转星移,积雪崩落。

  “我要见国家直属军事服务307秘密部队司令官,中原中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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