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甜豆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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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你要听从我一个命令。”

太宰治坐在中原中也房间的一把转椅上，脚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每点一下就随着椅子不安分地转动一下。

中原中也正探身在柜子里找东西，闻言头也没回，冷笑了一声，说：“现在就来命令我是不是太早了点？你的干部就任仪式还有几个小时才开始，严格来说你现在还不是干部吧，太宰？”

“嚯。”太宰治又在地上点了一下。“原来中也已经做好了以后要对上级言听计从的觉悟了，好失望，我最近每天晚上睡前就是用思考以后怎么惩罚不听话的下属中也来助眠呢。”

中原中也从柜子前回身，手里的一团东西带着风“啪”的一声砸在了太宰治脸上。

太宰治把那团滑落在腿上的东西拎起来，打量那上面考究的暗色纹样。这是一条领带，中原中也的。

物主走了过来，从太宰治手里抽走那条领带，毫不客气地将它挂上太宰治的脖子，看起来很像要将其作为凶器使用。

太宰治被扯得身体一晃，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仰头安静地看着他。

果然，扯完那一下，中原中也手上的力道就放轻了，低头将领带一绕一翻，手指轻快地动作着，一个端正的温莎结就诞生在太宰治白色的衬衫领口了。

太宰治伸手去揪揪那个领带结，刚碰上去就被中原中也打开了手，对方看起来很欣赏自己这个结，说：“别乱碰啊！要看去那边照镜子。”

太宰治撇撇嘴，趁着中原中也再次转身走向柜子，飞速地抬手摸了两把那个结感受了一下，这才满意了。又若无其事地问刚刚帮他打完领带的人：“中也还要找什么？”

中原中也拉开柜子里的抽屉，翻找的动作带出一阵悦耳的叮当声，他挑得很认真，在壁灯的光线下严苛地审视着自己的收藏，嘴里只是敷衍地回答道：“等着吧。”

太宰治就没再说话，专注地盯着中原中也的背影，像在和中也比赛谁的目光能凝聚得更接近极限。

中原中也终于转身回来，手里拿着一对鸽血红的宝石袖扣，走到太宰治旁边示意他抬手。

太宰治看着那对成色无可挑剔的小玩意，一边把手腕递过去一边轻声笑，说：“矮矮的、小小的、宝石王君——”

“你烦不烦！”中原中也白他一眼，狠狠地把那对袖扣扎在了太宰治的袖口上。然后将穿着三件套打扮整齐的太宰治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思考了一小会，又转身向另一个壁橱走去了。

“居然还有别的东西吗？”太宰治不可思议地说，“这只是一个就任仪式又不是我的葬礼，是不是隆重得有点过头了。中也你平时花在打扮上的心思但凡能用点在正事上——”

“凌晨五点来敲门求我帮你打扮的人好像是你自己吧？！再啰嗦马上就用你现在戴的领带勒死你，这一身正好做你的寿衣开心了吧！”

“注意你的措辞，说求你也太颠倒是非了吧，我只是说——你拿的那是香水吗？”

中原中也拿着一个暗蓝色的玻璃瓶走过来，说：“是啊，不是什么浓香，感觉挺适合你这身的。”

太宰治在他走近的时候伸手拿过了那瓶香水，阅读瓶身上的文字，表情类似于观看某种外星标本。

“中也什么时候连香水都用上了，我下次来的时候不会看到你在给自己做美甲吧。”

“用香水怎么了啊，你是什么老古董吗？不过我只是买了一些，还没怎么用过，出任务的时候身上不能有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的香味嘛。”

“嗯……”太宰治慢吞吞地发出一个音节，看了他一眼，似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接受这件较为新奇的体验。最终他抬起手，用力地对着他和中原中也之间的空气按下了喷头。

下一秒，他起身，另一只手拽过中也，两个人在那团散发香气的水雾中紧贴，太宰治亲了上去。

中原中也有点措手不及，第一反应是被别人闻到自己和太宰治用一样的香水怪恶心的，又模糊地想着这大概就是太宰治的意图。然而在觉得他欠揍的同时又隐隐感觉太宰治的吻带有一点不明显的烦躁，于是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尽量地配合着太宰治，带点安抚意味的。

两人分开的时候太宰治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中原中也，好像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于是中原中也无声地叹了口气，问：“什么命令？”

太宰治还是没说话。

“你说的是关于谁先当上干部的赌约吧？我知道了，愿赌服输，到底什么命令？”

太宰治轻轻笑了，眼睛里浮起一层百无聊赖的温柔。

“晚点再说吧。我饿了，中也给我做早餐。”

 

 

就任仪式结束之后两人各自都有事要处理，等到从港黑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各自的司机都开着车沉默地等在外边。

中原中也本来以为太宰治肯定要跟着他回家，吃他的好饭好菜睡他的舒适大床并睡一下他。然而他都走到自己的车旁边太宰治也没跟过来，他疑惑地回头望过去，看见太宰治站在自己的车旁边，看到他望过来就静静地勾起嘴角，叫了一声“中也～”。

中原中也觉得他今天莫名其妙的麻烦真的很多，他当然不是没去过太宰治那个集装箱，但明显是他家更适合作为寻欢作乐的场所。不过他也没法在港黑大楼外面和太宰治掰扯这些，只能向太宰治走了过去，并恼火地看着对方眼睛里亮起一点愉悦的色彩。

太宰治升任干部之后配的车也换了，比之前那辆更高档且宽敞。中原中也坐上后座之后左右稍微看了那么两眼，就被太宰治捕捉到并得意了起来：“哎呀，让中也也感受一下干部待遇。”

中原中也咬牙：“谁要啊，我当干部是早晚的事！”

“中也去年就是这么说的，结果今年还不是在我的就任仪式上乖乖鼓掌。”

“我都是想象成你的葬礼所以格外诚心地在鼓掌的。”

“哇，借你吉言喔，希望我下葬的时候就像今天一样清爽帅气。”

没等中原中也说出“别恶心了”，太宰治就忽然翻身，膝盖抵在后座的皮面上，手臂压在中原中也的锁骨上，没被绷带遮住的眼睛在距离极近的地方暗沉沉地锁住他。

耐心不过三，中原中也决定这是他对太宰治今天最后一次耐心份额，如果这人再装神弄鬼下去……

“我要你做一次暗杀，中也。”

太宰治的声音很轻，不仅前面的司机听不到，连近在咫尺的中原中也也是勉勉强强听清。

“谁？”中原中也平淡地问。

太宰治又凑近了一些，气息拂过中原中也的嘴唇，就在后者以为他要亲上来的时候，他的嘴唇无波无澜地擦过中原中也的脸颊，拐到了耳边。

他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干部候补，松尾。”

中原中也的眼睛一瞬睁大了。

 

非要说的话，松尾大概是旗会死后在黑手党内和中原中也算得上亲密的友人了。一年前出过一件事情，中原中也为他的宝石生意去神户出了一趟差，就在他离开横滨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直属部下们因为情报失误遭遇了一场大麻烦。是当时就已经成为干部候补的松尾带自己的小队及时赶到，保住了中原中也的十三名部下。这可算得上一桩很大的人情了，如果没有松尾，中原中也不仅要损失手下的精锐，还少不得要为这桩事故负责。因此中原中也回到横滨之后自然是请松尾吃饭好好地谢过了对方，后来也是常常一起喝酒的关系。

不过，松尾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一直不佳。松尾成为干部候补已经有些年头了，在太宰治进入黑手党之前算得上是大有希望升任干部的人选。然而自从太宰治来到黑手党之后，迅速就掩盖了几乎所有人的光芒，为港口黑手党创造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年仅17岁就毫无争议地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平时又是被称为黑色幽灵那样难以捉摸的性格，颇令一向有些自大的松尾不满。可以说，一起对太宰治的事情骂骂咧咧也是松尾和中原中也成为酒友的重要项目之一。

因此，听到说暗杀对象是松尾时中原中也立刻就皱了眉，说：“别开玩笑了。”

太宰治却很冷静地说：“没开玩笑哦。”

“理由？”

“完成赌约还要问理由吗？当初让中也做我的狗时中也也没有问理由啊，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呢。”

“太宰。”中原中也的声音透着明显的警告。

太宰治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那家伙很碍事嘛，像个保安队长一样一直死死地把黑手党的安保工作抓在手里，即使是当上干部的我也碰不了这块啊，所以还是让他死了吧。”

“还有呢。”

“嗯……还有他在品川的地下钱庄我也很感兴趣呢，中也不感兴趣吗，事成之后我们对半分怎么样。”

中原中也看着他，眼神已经是会让一般人全身发凉的程度了，而太宰治平静地接受着这样的目光，还有几分觉得有趣似的。

“我不觉得如果你真的想动他的东西会毫无办法，太宰。”中原中也说道，“暗杀他可不算是上策吧，他是自己人，死了会很麻烦的。”

太宰治微微笑了一下，说：“可我也不觉得，中也真的去暗杀他想要做得干净会毫无办法。”

“你明知道——”

“嗯，我知道很麻烦啊，可是养狗不就是用来做麻烦事的吗？还是说中也觉得自己是宠物狗啊，只要享福就好了是吗。”

中原中也一把推开太宰治压在他锁骨上的手臂，力道没留情面，太宰治的肩膀在后方的椅背上狠狠撞了一下。在前面开车的司机眼皮都没敢动一下，只是暗暗提了速度盼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太宰治随意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神依旧平静，说：“另外我要提醒你，你不会真觉得和人家是‘自己人’了吧？”

中原中也脸上的神情也变成了一种骇人的平静，他慢慢说道：“用不着你提醒，太宰。”

他冷笑了一声。

“我的‘自己人’，从来就只有你啊。”

 

 

如果要给港口黑手党的“双黑”写一本传记，大概所有的作者都会从那传说中15岁青空下惊天动地的相遇开始写起。

然而，世间的隐秘总比传闻多。

13岁的太宰治比起现在来说是缩水版的黑色幽灵，瘦小的身板化解了他身上黑暗的气息，乖乖不动的时候像一个会在万圣节提着南瓜灯上谁家敲门的可爱鬼魂。

不过和他打过交道的人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13岁时太宰治已经凭借恐怖的头脑在横滨的情报暗网中牢牢占据了一席之地，他从不出面和人交易，总是远程操控所有情报的流动和交换，准确性和掌控力都高得令人胆寒。然而他虽然精于此道却好像并不投入过多的精力在这上面，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和他搭上线，一切全凭他心情。

也许曾有过暗地里苦苦猜测这位情报天才真身的人与他在阳光下擦肩而过，却绝不会想到这个打着绷带手里拿着一本小书晃晃悠悠走在河堤上的男孩就是那个能洞悉横滨所有肮脏成年人的秘密却依然兴趣缺缺的幽灵。

遇到中原中也的那天，太宰治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那天傍晚他穿着一件像烧糊了一样的黑乎乎的外套，左手抓着一本口袋本小说，沿着河堤走到郊外一片废旧的厂房附近，却意外地听到动静不小的打斗声。太宰治原本并没有看热闹的兴趣，但是他沿着这个和斜阳保持了一个完美角度的路线走了很久，一时懒得更改方向，就顺着这个路线走了下去，走到了那动静传来的地方。

于是他就在那边的墙角欣赏了一场单方面的凌虐。

从他听到的信息来看，那个橘色头发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是某个小组织的厉害人物，被他找麻烦的这伙人是一伙无视他警告用毒品诱拐他组织里的未成年人并且从事器官贩卖的家伙。而他们肮脏的小生意看来今天就要和他们的阳寿一起到头了。

太宰治并不关心这种每时每刻都在世界各个角落发生的小小罪恶，让他真正看住了的是那个橘色小不点战斗的样子。他连一把武器都没有，只是将自己裹在一团妖异的红色当中，随心所欲地用所有地面上、半空中、废墟里的物质去攻击，而所有冲他而去的袭击都被用漫不经心的方式化解。他比起一个凶手，更像死亡的艺术家，不拘一格地调动世间一切色彩，在这几十条和画布一样轻飘飘的生命上挥洒自己的泼墨艺术。看得太宰治都想为那一地的死尸鼓鼓掌，告诉他们别难过啦，这样的死法比起夺命来说，更像是超度吧。

最后，那个橘色死神略略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战果，走到了最后一个还在喘气的家伙旁边，那人腹部受了贯穿伤，看起来比死还要痛苦。死神似乎打算给他个痛快，那人却低低地哀求道：“别……别……”

橘头发好心：“你这样不是更痛苦吗？”

那人喘息着，却坚持说：“可是，今天的夕阳很美丽……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惨烈的夕阳了、请你，让我看完今天的夕阳再死去吧……如果、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这里看着我……我保证不会、不会联络外界，或者、留下什么证据……”

太宰治想今天这出戏还真有点物超所值，他饶有兴致地等着看那个橘头发的反应。

橘头发就抬头看了看他所说的夕阳，好像并没有什么触动，然后他就问那个人：“那你大概要看多久？”

那人也被问得一愣，估摸着说：“二、二十分钟？”

“啊。”橘头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挺认真地说：“但是我今天和电动房的老板预约了时间，我不想迟到。”

太宰治和地上的将死之人同时呆了一秒。

下一秒，原本插在他腹部的致死之物就插进了胸口，伴随着一句“抱歉”。

太宰治无声地大笑到蹲在了地上。

 

于是那天太宰治悄悄跟在中原中也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他真的走进了一间电动房，和老板熟络地打了招呼，走到一台机子前坐下来玩了起来。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旁边坐下来，和他打开了同一个游戏。二十分钟之后，中原中也就开始忍不住瞄太宰治的屏幕，看到上面一直保持比他领先一点的数字暗暗皱眉，手里的操作更快了。然而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半小时之后、直到那间电动房打烊，他都没有超过隔壁那个黑头发男孩的游戏成绩。

那个晚上中原中也主动和太宰治说了第一句话，他们约好第二天傍晚还在这里见，打同一个游戏。

那是太宰治一生中，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做一个关于“明天”的约定。

 

在彼此的13年那年，他们共享了很多无所事事的时光。中原中也经常到太宰治住的集装箱来，他们买了掌机在里面玩，吃一些便利店垃圾食品，说一些更加垃圾的无意义废话。他们大致都知道对方在做些什么样的工作，但对那些事都不怎么感兴趣。令他们感兴趣的只有彼此。太宰治经常想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重力战斗方式，然后推中原中也实操给他看，被骂“别把别人当手办一样玩啊”。中原中也那时汉字写得还不怎么好，被太宰治突击检查发现他写错了宰这个字，于是太宰治用记号笔一笔一画地把这个字写在了中原中也的手臂上，中原中也乖乖照着写了几遍，后来再也没写错过。

14岁时他们决定找点更大的乐子，开始利用太宰治的情报网和一些横滨的非法组织玩一些小打小闹，这也逐渐无法满足他们。于是有一天，当他们听说横滨最暴虐庞大的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住进了医院里，太宰治决定混进去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很快，他就因为“正巧”自杀被推进了那间医院，却也万万没想到看到是黑手党医生森鸥外以下犯上弑杀首领这样的惊天大戏。

于是，当森鸥外含着冰冷笑意半胁迫地要求太宰治为他做事时，太宰治露出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脑子里却迅速构思好了一切。

当他再次见到中原中也的时候，他对对方说：“我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我们去港口黑手党吧，中也。”

就这样，按照他们的计划，太宰治成为森鸥外的下属之后一年，挑衅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引起了森鸥外的注意，森鸥外便派出了太宰治。

在他们彼此的15岁那年，在蓝得失真的天空下，他们再一次邂逅。这是“双黑”的初遇，却不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

早在成为“双黑”之前，他们就是他们了。两个亲密无间的孤魂，两个相依为命的野鬼。

 

 

干部就任仪式那天最终两人不欢而散，谁都对对方的态度不大满意。太宰治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揭过不提的意思，两天后他下了一封命令文书给中原中也，用的是干部下达指令的公文信封和纸张，写的却不是黑手党组织内的暗语，而是只有他们两个看得懂的暗语。里面的内容还是让中原中也去执行暗杀，并且规定了任务期限是五天，还贴心地为中原中也制定了处理现场的方案。

这封文书发出去之后中原中也根本没搭理他，太宰治估计他大概拿到那张纸不超过五秒钟就用打火机把它给点了。这几天他也没有再去过中原中也家，只有在工作的时候碰到过中也几次，每次他都拐着弯提一提干部下达的命令你还没有完成喔，换来中原中也一个白眼，他就冲中也温柔地笑笑。

离五天的时限越来越近，太宰治开始花更多时间在睡前思考怎样惩罚不听话的下属兼搭档，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中也作为第一个被太宰干部处罚的人，他做得过分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过呢，在那之前，他还是得把这件事妥善处理了才行。太宰治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这么想着。

虽然他回答中也的问题时态度不太认真，但那封文书里的内容倒是都不假。必须暗杀松尾是真的，他想好了如何处理现场将线索引向哪方势力是真的，时限是五天也是真的。

因为松尾手里握有一个他实在不应该查到的东西。

这家伙厌恶太宰治是实实在在的，一方面确实是讨厌太宰治的性格，一方面在他看来也是太宰治夺走了许多原本应当属于他的利益。这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太宰治的弱点，一直到他开始追查太宰治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从他追查的结果而言，这个人年纪轻轻能成为干部候补还是多少有点道理的。他拿到了一张连当事人都以为没有留下过底本的证据。

是一张照片。

那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些年合拍过的唯一一张照片，13岁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在他们喜欢的那间电动房前面以一副不算太配合的表情完成的。

这两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15岁认识彼此的，被慧眼识搭档的森鸥外扭做一对，虽然日常相处中大为不对付但是作为黑手党成果显著。那么，一旦被人得知他们的相遇远远早于那之前，却处心积虑地骗过了包括森鸥外在内的所有人，这背后的谋划就极其令人胆寒了。

唉。太宰治在心里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不能让这家伙在这时候坏事，只好送他去死啦。不过，这样也省得他再做个计划去动松尾掌管的黑手党安保工作，以他和中也的最终目的来说，要动那东西是迟早的事。

松尾不是笨蛋，不至于拿到一张照片就急着去森鸥外面前嚷嚷，在取得更加确凿的证据之前他没敢惊动任何人，因为他虽然讨厌太宰治却也太清楚不能留给此人什么反应时间，否则倒霉的一定会反变成自己。他顺着那间已经关门很久的电动房查到老板已经带着家人迁居遥远的冲绳，便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安排了几天后去冲绳出差的正当理由。

他计划的都挺好，只可惜他还没能掌握的信息就包括，太宰治在情报方面是怎样的一个绝世天才。

在他试图与太宰治为敌的那一天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注定活不到登上飞往冲绳的那班飞机。

 

世界上能让太宰治感到吃惊的事情极少，但也不是完全不存在，比如当他按照原定的时间路线潜入松尾家中，却发现已经有人光顾了这里，他从凶手变成了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太宰治一声不吭地在松尾家里检查了一番，这是一个完美的暗杀现场，不是指对警察而言，而是指对太宰干部下达的命令而言。太宰治摘下自己为了翻查现场所戴的一次性手套，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幽幽的假笑。

离开那栋公寓时，他下意识地打算直奔中原中也家，停在原地想了两秒，又改变路线去了自己的集装箱。

那里果然亮着灯，中原中也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正在端详，旁边放着从太宰治冰箱里翻出来的可乐。

太宰治走到中原中也旁边，不怎么高兴地看着他。

中原中也用手指夹着那张照片对他晃了晃，问：“你要的东西？”

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中也要得意好一阵了，啊，真是得不偿失……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早不晚吧。”中原中也的语气很轻松。“你是不是太低估我的情报能力了？”

太宰治安静地看着他，笑了笑，说：“也是，都快忘了中也的情报能力是我一手调教的呢。”

“你少来，认识你之前我就很厉害好吗。”

“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啊……”

中原中也没接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才再次开口：“你干嘛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怎么会满意嘛，”太宰治从他旁边走开，到冰箱前蹲下也去翻自己的可乐，“看到中也这幅得意的样子我就难受得胃痛。”

他带着可乐走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里的中原中也，说：“比起目的清晰地去采取行动，果然还是比较喜欢看中也像乖狗狗一样，主人让咬谁就咬谁啊。”

中原中也抽了一根烟出来咬在嘴里，还没有点火，他咬着这根烟看着地板的某个点，忽然闷闷地笑了两声。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说，太宰。”中原中也说，“我会去追查松尾的事情，不就是因为你提了这个要求吗。一方面，我知道你要杀他一定有原因，一方面，你虽然是个该死的混蛋，但是这么多年，你认真要求的事我哪件没有做？”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中也加入黑手党之后变得有点良心了呢。上次不小心听到中也对新人发表演说，说什么来着……‘黑手党的荣誉是不对手足刀刃相向’，哎呀，肉麻得我头发都竖起来了。”

“你自己胡扯过的话不比我离谱多了吗……”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他。“怎么说呢，如果松尾真的掌握了证据，他出卖我的速度也不会带有一丝犹豫啊。”

“哇。”太宰治说，“难得听到一两句有点道理的话。我还担心你会惦记欠他的人情呢。”

“我确实欠他人情。”中原中也大方地说，“他的后事和家人我都会安排妥当。”

“好称职的黑手党。”太宰治嘲讽地笑，眼神却流露了一丝真实的愉快。

太宰治想他睡前的助眠项目可以换一换了，暂时搁置他的惩罚下属中也计划，可以想一想他们的下一个也是最大的那个目标达成之后怎么奖励中也。

他想起他和中也成为搭档一周年的时候，森鸥外派人送过一个横滨高级西点店定制的小蛋糕给他们，笑眯眯地祝贺他们成为搭档一周年。他知道森鸥外对于自己挑选这对搭档的眼光很是自得，隔三差五就喜欢做些这种戏谑的事或者说些戏谑的话逗他们。

可森鸥外知道的，果然还是太少了。早就被人盯上的人，竟然以为自己是掌控的那一方。

那天太宰治把蛋糕的奶油抹在中原中也嘴角，叫他不要浪费，虽然这个蛋糕庆祝他们成为搭档一周年没什么意义，但是就勉强让它庆祝他们相遇的……第四年两个月零七天吧。

虽然小狗吃奶油蛋糕好像不太好，但是偶尔吃一次也无所谓吧。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着。那么，等到他们成功的那一天，他就再送给中也一个更大的奶油蛋糕。

另外，中也似乎一直觉得这个计划的目的是杀死森鸥外，让太宰治当上首领。其实不是的，他故意没有和中也说清楚。他准备的另一个奖励，就是让中也去做这个无聊又麻烦的黑手党首领。毕竟在他看来，中也真的是个挺称职的黑手党。

黑手党的荣誉应该是，不仅会讲人情，还很会藏私情。

太宰治伸手抽掉了中原中也咬着的那根烟，低头亲了上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