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Another Day

大概无糖,慎入。


Another Day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德拉科就睁眼了,年轻人大多贪睡,他却一向是醒得早。他往被窝深处拱了拱,思忖着自己到底是出于习惯早醒还是被冻醒的。他不用看也知道柴火早就熄灭了,烧不过夜的。但是空气太寒冷了,他甚至不愿伸出手拿来魔杖施个温暖咒。

但他在床上也没赖过十分钟,有许多事是要赶在清晨做的。他裹好黑色大衣,将衣领竖起来挡住颈部,用手指顺了顺头发,简单打理好自己。接着用魔杖指向火盆上的茶壶,一簇火焰随着他的动作燃烧起来,茶煮上了,等他回来就可以喝到热茶。热茶总是很重要的。他母亲一直这么说:茶很重要。有教养的人都会喝茶,穷酸鬼和野人才喝南瓜汁,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他就这么说,因为他母亲是这么教给他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是什么,他揣测是因为南瓜汁的甜味会冲淡甜点的味道,茶的清淡才好衬出糖霜和奶油的甜美,他一向是喜欢吃甜点的,他也不赞同将南瓜汁和甜点一起塞进嘴里,那甜腻味他想想就难受。但是波特好像没这个顾虑,他总是一晃眼看见波特大口嚼着糖浆馅饼,然后将南瓜汁倒进嘴里。德拉科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他问波特,说实话当时不是个问问题的好时机,他们命悬一线,同伴——波特的同伴——生死未卜,但德拉科想这关头波特没心思扯谎,于是他就问了。他问:你为什么总是吃那么多甜食,不腻吗?

问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好像他不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又好像他瞪了波特这么些年就只得到这么一个结论。波特扭头像看神经病似的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挥舞他的魔杖,好一会才挤出一句我吃不出味道的。

哈?德拉科楞了一下。波特略带窘迫地耸耸肩说:小时候总是没饭吃,时间长了就味觉失灵,可能是缺少什么维生素吧。他的魔杖尖迸出一片烈火,热浪差点掀掉德拉科的兜帽。他还在思考维生素是什么东西时,波特又嘟囔着补了一句:就只记得以前喜欢吃甜食。

德拉科每天煮茶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一段,他记性很好,很多事想忘都忘不掉。想着想着他就推开小木屋的房门,踩着清晨的阳光和露水走向那片墓园。

清晨要做的事情很多,他照例清理了每一块墓碑前的落叶,用魔杖指挥着海绵块擦拭干净墓碑上的露水。这些事情做起来不难,他来到这个墓园没多久,倒是已经做熟了。这些杂事只是琐碎,一不留神整个早晨就这样过去了。最后他才会走到某块墓碑前,不是用魔杖而是用手抓住海绵块,一点一点地擦过白色的墓碑表面。海绵块经过那上面镌刻的人名时德拉科撇了撇嘴,无声地向墓碑主人问了声好。

早啊,波特。

从大难不死变成在劫难逃,你还真有戏剧天赋啊。

德拉科收了海绵块,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沾了灰的手指,他转身向自己的小木屋慢悠悠地走去。他的茶已经煮好了。

人人都惋惜哈利·波特英年早逝,纪念他时都要说上一句假如他活下来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话。德拉科却嗤之以鼻。

不如死了好,他想。时至今日,他没有见过比波特更加不幸的人,他其实觉得波特早就认清命运之道了,只有纯白的挽歌最配血色的开端,他生就是为了死。

下葬那天抬棺人都泪流满面,只有德拉科淡淡的,没掉一滴眼泪。他看着眼前上演的生离死别,反而生出一丝微妙的自得。这些所谓波特的亲友,谁真的像德拉科那样懂得他。波特早看透命运这东西,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宿命味,悲壮得很。德拉科总拿这个嘲笑他,说你这公元前的英雄情结啊,但德拉科也是真懂得,比如他就从没幻想过波特能逃脱这命运的尾巴。

德拉科从不是世上最喜欢他的人,但他总归是最懂波特的人。

现在他也是离波特最近的人。

如果当初他和波特一起死了会怎样?他推开木屋的门,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他看向自己的茶壶,火舌绵密地向上卷,沸腾的声音不断翻滚着。

德拉科坐到火炉边看他的茶。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中午时克利切出现,给德拉科送来午餐。波特死后这个小精灵没了主人,布莱克家族的后代也断得一干二净,按理就只有德拉科和布莱克家的血缘关系最亲近,克利切自然就归了他。这么多年里都是克利切给他送来食物,他就这样生活着,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德拉科安安静静地吃他的三明治,眼神飘到自己的袖扣上,发现它们的边缘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他依稀记得这是他17岁生日礼物中的一件,造型很合他的意,他曾戴着这对袖扣出席很多场合。比如魔法部的第十审判室。

那时知道他间谍身份的本有三个人:波特、斯内普和邓布利多。然而都挨个躺进坟墓里了,于是便死无对证。他坐在被告席上垂着眼睛把玩自己的袖扣,听威森加摩的巫师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他的处罚,想这命运的黑色幽默还真是有几分好笑。在威森加摩看来,他是个食死徒无疑,但是毕竟没有证据显示他杀过人,阿兹卡班终生监禁有些过火,量刑迟迟没有定论。

听说施雪登公墓还没有守墓人。德拉科开口了,依旧垂着头。

不如派我去那里吧,在救世主墓碑旁接受感化。他语气凉凉的,带着点用惯了的讽刺,又补上一个词:终生。

当时他还年轻得很,终生一词说出来也感觉极有分量,然而此时一看,十数年过起来也不过如此,袖扣磨秃了纹饰,金发扎成一束,而波特墓前的百合花开了又谢许多轮。

德拉科坐着喝完了一壶茶才再次起身,下午他会去墓园里走动走动,碰上有人来祭拜时他会避开。墓园很大,每一条幽深的小径他都知晓,他想避开人时没有人能发现他。

祭拜波特的人越来越少了。德拉科暗中打量那些前来祭拜的巫师,从他们的穿着和表情猜测外面世界的变化。他刚到这里的那一阵子,很多巫师身穿肃穆的黑袍来到波特墓前诉说他们的感谢和这场战争使他们遭受的痛苦,德拉科不知道波特的灵魂是否真如他们所想能听到这些,但至少他是不厌其烦在倾听的。后来前来祭拜的巫师就越来越随意了,更多的是好奇,仿佛只是想浏览一下传奇故事中的英雄人物。他们站的不远不近,小声议论,放肆打量。德拉科不怎么喜欢他们的眼神,于是有时候他会耍些小小的花招,让他们忽然内急,或者突然想起还要拜访别的什么人。早年他学会这些恶作剧咒语都是为了对付波特,也没有想到日后将它们掌握得炉火纯青竟还是为了波特。

德拉科绕着墓园走到不知道第多少圈时,太阳终于渐渐下沉。凉意越来越盛,德拉科站在一丛荒草旁,眯起眼目送夕阳,他要回去再煮一壶茶了。

这个荒凉地方一入夜就冷得吓人,温暖咒治标不治本,不来一壶热茶他根本撑不住。

德拉科顺着一条他自己踏出的小径走回木屋,推开门的时候听见门板连接处吱呀作响,不由地担忧这扇门还能坚持多久,他可不怎么擅长修理类的魔咒。

他回到屋子正中央的火炉旁,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为茶壶点起窜动的火苗。

他凝视着茶壶的壶口,耐心等待他的茶,墙上的挂钟单调地走过一圈又一圈。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茶煮开了,德拉科就着热茶吃了些圆面包,没有茶不行,他感觉牙齿开始松动了。克利切没法再来给他送丰盛的餐点了,他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德拉科不得不说他在家养小精灵中已经算很长寿了,他的死亡在意料之中,说不上惋惜。只不过在克利切死后德拉科发现他无法再和谁一起谈论波特了。想必外面的世界也一样,波特已经化为魔法史书本上的一个符号,一张照片。没有人知道他的声音,知道他施火焰咒时尾音会不自觉地上扬,知道他吃糖浆馅饼时总会把糖浆滴在衣领上。

德拉科的记性也不大好了,他的热茶喝到第三杯才终于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他看向木屋的门,回忆这扇门上次修缮是什么时候,但他想不起来。只能提醒自己过一会去抽屉里翻一翻,他将修理器物的魔咒分类记在备忘录上了,他要再修一修这扇门。

当他倒出第四杯茶时,他听到敲门声。但他一时竟没有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敲门,毕竟,已经太久没有人光临过这间守墓小屋。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去开门时,因为起身太急而感到一阵晕眩,幸好没什么大碍,他继续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位年轻的巫师,穿着一身整洁的墨蓝色长袍,胸前别了一支徽章,上面有几个闪闪发亮的字母。

德拉科下意识地读那些字母,他隐约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不等他想更多,对方已经开口了,自称是魔法部的官员,声音轻快,还向德拉科伸出了一只手。

马尔福先生。对方这么称呼他。

施雪登公墓即将取缔,合并至梅林公墓,这里的……啊,波特先生的坟墓将迁至博物馆。

感谢您长久以来的看护,您可以做好准备回家了。

对方露出一个笑容,嘴边呵出的白气还没有消散。

德拉科回到他的炉火边时,模模糊糊地想着他的门也许用不着再修缮了,这想法让他感到一丝轻松。他的修理类咒语一向不太好。

他的茶煮着煮着又沸腾起来,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是德拉科听惯了的。他慢慢坐回椅子中,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要记得将这只茶壶带走。

他用这只茶壶喝了一辈子的茶,也许比他的魔杖和他还要亲密。

他回想这一辈子,想起“终生”这个词,忽然明白了多年以前他的那个疑问:如果当时和波特一起死了会怎样?

和他此时并没有多大分别。波特死时他才刚好十八岁,在那之后他的人生就这样像钟摆一样滴滴答答地走向尽头,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走向永恒。

终生如一天,谁能说他独活?

他比波特多活过一天,波特生来为了死亡,他生来为了波特。

德拉科倒出第五杯茶,热气从杯口处袅袅升起,带起一阵茶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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