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黑色天堂

给《有时龙会取胜》的G文,一篇封建爽文


​“我要那个绿眼睛的。”

​说这话时德拉科·马尔福刚满8岁,这句话终结了他人生中没有哈利在身边的全部时光。

​德拉科在跟随父亲去查看他那些“新人”的路上一直在心里牢记着出门前纳西莎俯身亲吻他时掠过他耳边的那句低语,很简短,她说:那个绿眼睛的。

​卢修斯·马尔福像所有他这个地位的家主该有的那样,豢养了一大批死士,他们在庄园里悄无声息地来去,为卢修斯生或死,没有姓名,更不会有墓碑,死去的人尸骨无存,立刻就有更忠诚、更勇猛的新人顶替。卢修斯每年都网罗资质出色的孤儿到他手中,这其中有部分人事实上就是因他才家破人亡的,但这无法构成威胁,所有来到马尔福庄园的人都将忘却姓名、忘却童年、忘却白昼和人间。

​通常这些事是轮不到德拉科参与的,但是那一年他过了八岁生日,在那个极尽奢华的生日宴上他一向似冰山美人的母亲罕见地向卢修斯提了要求,她白玉般的手指拂过儿子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说或许德拉科该拥有一个护卫。

​护卫?卢修斯挑眉。

​贴身跟随,不露痕迹,用性命保护他,就像你在身边藏了一打的那种。

​语气仍是凉悠悠的,话里的嘲讽意味明显,却是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做出的那种嘲讽。于是这嘲讽也像是亲昵,让卢修斯暗自觉得很是受用。

​因此七月初,花园里薰衣草开到惹人厌烦的时节,德拉科被卢修斯带着去挑选自己的护卫。其实纳西莎那句指令算不上明确,世上绿眼睛的孩子成千上万,德拉科一度担心如果同时出现七八个绿眼睛该怎么办。然而等他真正站在地窖里审视那些候选者时,他一眼就明白属于自己的绿眼睛是哪一个了。

​那个男孩看起来纤细脆弱,苍白温顺得似乎应该与杀戮无缘,但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都不会质疑他为何站在这里。即使是航行至世界尽头的哥伦布也没有见过那样一双绿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只有他那双眼睛才配作为某种象征。

​卢修斯像打量什么器物似的,盯着那男孩好一会儿,然后颔首示意他上前来。

​过来认个主。他轻声说。

​此后数十年里德拉科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都不禁感叹这句话大概是卢修斯人生中屈指可数的金玉良言之一。仿佛志怪传说中那些将灵魂献祭,与魔鬼签订契约的魔法师,认主,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将两个原本泾渭分明的灵魂烙在一起,从皮肉到命运都休戚与共。

 

 

​那批新人没有什么喘息的时间,来到马尔福庄园的第二天就面临着达到虐待强度的训练。除了共同的体能、意志、搏击等课程之外,有专门学习刺杀的杀手和更侧重防御的护卫训练之分。以往的护卫自然都是为卢修斯所用,卢修斯对他们十分严苛,控制他们的思维,三不五时就抽点护卫进行搏杀,弱者根本活不到上任那天,而强者完全臣服于他。然而这一次死士们发现他们中有一个特殊的人物,那个眼睛绿得骇人的家伙被指为德拉科少爷的护卫,家主似乎对小少爷这唯一的护卫颇为上心,也许还存了点向夫人邀功的意思,那家伙几乎当了半个少爷伴读在培养,每天下午能有两小时学习和少爷一样的文化和礼仪课程,同时作为钦点的护卫也不用每天恐惧身边的人在搏击场上杀死并取代自己的位置。

​于是嫉妒的火苗迅速在新老死士之间蔓延开来,此前谁也没想过还有小少爷护卫这一肥差,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男孩比他的父亲好对付何止百倍,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那个绿眼睛身上。卢修斯的地窖里向来弱肉强食,想要什么,就赌命去抢。

​但这抢夺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卢修斯不会让他的地窖搞得像个屠宰场,每天集体的训练时间都有人看管,下训之后禁止私自斗殴。而绿眼睛虽然看起来瘦弱不堪,却出人意料的凶狠,善于在对战中借自己体型轻巧的优势四两拨千斤,因此同期对战练习中竟没人能以一己之力给他致命伤害。

​确信此路不通之后,几个同期的新人很快想出了更好的办法。不是没有过刚进来的新人想逃跑,但结局无一例外是死,这种死亡是这里最为低贱的一种,尸体会直接被丢去喂给卢修斯饲养的猛禽。因此他们决定在夜晚下训之后,在绿眼睛去浴室的路上堵住他,确保他在没有明显人为致命伤的情况下被活活闷死,然后丢过机关重重的围墙,假装他是在逃亡中被那些机关绞死。

​这似乎确实是这种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决定,几个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新人能有这种计划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证明了他们为何被选进这里。这办法对付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应当足够了,如果那男孩不是绿眼睛的话。

​绿眼睛也证明了自己为何被选进这里,还拥有一个别人梦寐以求的身份,他在有计划的围攻中丝毫不乱阵脚,一眼就瞄准几人中最弱的一个猛击对方颈部使其昏死过去,接下来在缠斗中拼死抵抗,数次已经被摁住口鼻又以一种几乎是同归于尽的爆发力挣脱出来反击。可以确信围攻他的几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对这一棘手的局面感到后悔了,但所幸的是毕竟寡不敌众,绿眼睛的反击越来越弱,终于在最后一次被合力捂上口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脱力窒息的青灰色。

​然而,下一秒,摁住他的手齐齐顿住了,一种更为惨淡的灰色出现在那几人脸上。

是小少爷的声音,他说:我允许了吗。

他们接连转过头去看向刚刚现身的小少爷,而小少爷看向他们的眼神,已经与看那些半夜被丢进地窖角落焚烧的尸体无异。

​当那几个人被管理人拖走,并很快确乎与尸体无异之后,小少爷走到他那个基本恢复自然呼吸的小护卫身旁,蹲下身来,灰色的眼睛不带任何度量与质询,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绿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德拉科问。

​绿眼睛有些茫然,他抬起自己手腕上挂的铭牌,每个死士都有一块,卢修斯就以其上的编号区分他们,他们之间也这样称呼。

​德拉科却看也不看那个铭牌,他一眨不眨地盯住绿眼睛,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绿眼睛的眼神终于慢慢聚焦,他来到这里还不足一月,尚未将名字忘得干净。

……哈利。他说,我叫哈利。

于是德拉科微微笑了,他干脆利落地扯下那块铭牌,随手丢向暗夜的角落。

我是德拉科·马尔福。

​月光照进地窖里,哈利看着他的小少爷用自己的手指代替铭牌裹住了他细瘦的手腕。小少爷的手指没什么温度,但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夜里,第一次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这预示着在下一次太阳升起前,仅仅属于哈利一个人的人生结束了,从他满八岁的第一天起,他是小少爷的哈利。

​德拉科在哈利最需要他的那一刻出现了,世上真正的偶然总比看上去的要少一些,他其实本可以更早从藏身的墙角走出来,哈利就不用和死神擦肩而过。但德拉科·马尔福不会怜悯无用之人,他的手只伸给能够与之匹配的人。

​不过对哈利来说,他伸出了手,那就足够。

 

 

​第二天德拉科就让下人将哈利的生活用品搬进庄园里来,将自己房间联通的一间小室——原本是他的玩具房——收拾出来给哈利居住。并宣布从此以后哈利只需在训练时去往地窖,其它时间与他一同起居学习。卢修斯对独子这一行为持默许态度,这看似是些无伤大雅的举动,但卢修斯很明白它暗示着某种正在成长的暗流,他感到毫不意外,同时有些玩味。

​到下一年的“新人”进入马尔福庄园的地窖时,他们发现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穿着比他们干净整洁得多,每天只在训练时出现,下训后便不知去向。他们很快就打听到这是德拉科少爷的护卫,不在地窖的时间里都与小少爷形影不离,他甚至有自己的名字,小少爷喊他哈利。

​那几年里他们学习了很多东西,德拉科像所有贵族少爷那样学习文学历史礼仪音乐和绘画,哈利学会了刀、刺、枪、弹和各种毒杀,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区分刺杀和防御并有所侧重,他以吞噬般的学习能力掌握了地窖里的一切。高强度的训练带来的是他身上很少有完好的时候,有时候夜里回房间连德拉科的地毯上都染了血,德拉科看到就会从自己华丽的大床上下来,赤着脚推开那间小室的门,然后握住他的小护卫仍旧细瘦的手腕。

​不过那段时间德拉科并没有多少被护卫的需要,他生活在他父亲堡垒般的庄园里,偶尔出门也不过是跟着父母参加一些宴会,在其他大家族面前笑得乖巧说些得体的漂亮话,然后被评价一句“真是个小绅士”。哈利则自然不会公开露面。

​真正作为护卫离开马尔福庄园是在他们十四岁时,德拉科按照他早被计划好的那样,进入霍格沃茨公学就读。与他一起入学的,毫无疑问是哈利。

​霍格沃茨公学拥有悠久历史和显赫声誉,以自由与包容为办学理念。公学设有四个学院,其中斯莱特林学院自诩优雅严苛,只接受名门望族后代,格兰芬多学院衡量学生的学识与胆量,同时不限出身。德拉科自然归入前者,而哈利将被伪造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出身进入后者。面对这个新的世界,他们选择有所保留。

​但在离开马尔福庄园之前,哈利必须证明他业已学成,有能力保护他的小少爷。他由卢修斯纸指派了一项任务,去杀死某个破败家族流亡的私生子。在此之前他还未曾杀死过什么人,在地窖里死亡如影随形但从未真正染上他的双手。

​出任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是夏季特有的那种暴雨。哈利的钢刀贴在袖口,他用枪用得很好,毒杀也很擅长,但刀始终是他的首选,凶狠利落,不留活路。他按照自己被教导的那样,锁定目标,跟随,靠近。被他当作目标的那个人神色萎靡,满身酒气,但和他在地窖里作为练习对象的那些人都不一样,那一刻哈利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鲜活的人,是世上该有的那种会走会跑会呼吸的人。如果他将钢刀挥出去,这个活人就会立刻成为一块死的东西,一滩模糊血肉。

​他听说过第一次杀人之前很多人会发抖或者呕吐,纸上谈兵再强也无济于事。他微微皱眉继续不露痕迹地跟在那人身后,手指在刀背上划过,钢片的冰凉贴合着他的皮肤,他想起了小少爷的手指。这些年来不论春夏秋天,小少爷的触摸都伴随着凉意,这凉意不至让人瑟缩,反倒因为凉而令人的感官更敏锐,似乎能感受到小少爷绸缎般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的纹路。

​于是他的刀在他有意识之前就割开了对方喉咙,那速度像他无数次练习过的一样出色,一时间视野中血雨淋漓,他没有闭眼,带着些许好奇睁眼看完了那片殷红从绚烂到死寂。

​暴雨将血液迅速冲淡,他回到马尔福庄园时已是深夜。和他预料中一样,德拉科还没睡,他站在地毯中央等他,像往常一样赤着脚。十四岁的德拉科已经高出他好些,他径直走向德拉科,身上的雨水滴在地毯上,也许还混合着血水。

​怎么样。小少爷问他。

​哈利点了点头。

​小少爷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伸手擦掉他脸上的雨水,他问:害怕吗。

​哈利想了想,摇摇头。

​于是小少爷勾起嘴角,他略微俯身,亲了亲哈利的额头。

​哈利的刀妥帖地收在袖口,而他本人这把刀,也被妥帖地收在德拉科·马尔福的掌心。

​你是我的。德拉科看着那双举世无双的绿眼睛,用无比动人的声音说道。

​哈利微微仰头看他,眼睛睁得很大,像他看着被自己割裂的喉管一样带着些纯净的稚气。

​我是你的。他肯定道。

 

 

​那一年入校的霍格沃茨公学学生没有人不知道德拉科·马尔福的名字。斯莱特林的公子小姐们都听说过他父亲原本只是家族的旁支,却在二十岁时以雷霆手段夺取了家主之位,并在其后数年间打压威胁其它家族。不过这位家主在婚娶一事上倒不像他夺权那样务实有谋算,当年人人都以为布莱克家衰败如斯必然入不得他法眼,有得是家族惧怕他的狠辣而盘算着将女儿送上马尔福夫人的宝座好换个平安,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忽然宣布迎娶布莱克家仅剩的小女儿纳西莎·布莱克。

这桩婚事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各大家族社交圈中最热门的谈资,保养得宜的太太们用折扇掩住喋喋不休的嘴唇,放肆打量纳西莎·马尔福美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蛋。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小声议论,是的……可能是那类不体面的事……勾男人的手段高明……听说了吗,她嫁过去的时候一无所有,嫁妆箱敲敲都有回音,布莱克家是真的完蛋了……

后来能议论这些的人越来越少,马尔福家在卢修斯手中如日中天,所有在绝望之下做出的反击比如派人暗杀他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大。纳西莎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偶尔出现时那布莱克家标志性的美貌总令人心惊。男人垂涎又惧怕她的丈夫,女人嫉妒她钓得金龟婿,而她脸上永远是那样冷淡的神色,叫人难以捉摸。

这样的家庭自然给德拉科笼罩了一层戏剧性,但当他入学之后,人们的注意力就从他父母身上移开了,他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灰色的眼睛像薄雾一样迷人。他礼仪完美,优雅漂亮,言辞带着上流社会的狡猾和刻薄劲,斯莱特林学院里没人不喜欢他,每个女孩都想和他跳一支舞。

同时,整个学校都知道他和格兰芬多学院最受欢迎的哈利是天生的死对头,他们在分院第一天就看对方不顺眼,哈利当着所有新生的面让马尔福下不来台。从此以后,每一次在走廊上撞见或每一次两个学院一起上课时,他们之间总有些小小讥讽和挑衅供人看热闹。

格兰芬多学院里没人不说哈利是个挺好的男孩,他身材纤弱温文有礼,成绩不算特别突出,总是显得十分谦逊。他对每个人都挺不错的,老师也喜欢他,虽然据说是个孤儿,但绝不孤僻和阴郁。格兰芬多的学生们因此也不喜欢马尔福,毕竟,能激怒这样一个好男孩的家伙可不多见。

于是,某个夜里当他们在上锁的音乐教室里碰面时,德拉科戏谑地捏了捏哈利的后颈,半真半假地抱怨:就不能让你那个小喽啰说话客气点?

哈利从他怀里抬起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红毛的那个,你看见他瞪我的模样了吗,我都担心他把门牙崩出来。

哈利笑了起来,又把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说:罗恩是个好朋友。

德拉科哼了一声,搁在他后颈的手改为不轻不重的揉捏,这种手法令哈利想起几年前他在花园里养的一只小狼崽,那时候德拉科就爱这么揉捏它,小狼崽会舒服得眯起眼。卢修斯不喜欢那只小狼崽,他总觉得这对他养来观赏的白孔雀构成威胁,他对德拉科说别费力气了,狼这种动物是养不熟的。德拉科却不当回事,反驳说这得看怎么养。那时候哈利跟着他,他抚弄小狼崽的时候哈利就蹲在他身后,他也问德拉科要怎么养才行呢,小少爷的手没停下,漫不经心地说:从它一睁眼开始养,不许别人碰,这世上它就只认识我。哈利看着那只小狼崽在德拉科手底翻了个身,看起来快活极了。

他放任德拉科揉着他的后颈,直到德拉科闲闲地问今晚怎么样?他便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只印章交给德拉科,印章上还挂着刚凝固不久的血迹。

德拉科看了一眼就丢进自己口袋里,他的手在哈利黑发蓬松的后脑勺上顺了几下,是“做得好”的意思,然后抬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唇边缱绻地摩挲了片刻,接着温柔地吻上去。

德拉科正坐在音乐教室的钢琴盖上,修长的双腿搭下来,脚尖点地,用膝盖将哈利圈在身前。他吻得很细也很慢,其实没什么技巧可言,说出去也许叫人觉得好笑,他在富家小姐们之间周旋总是花样百出游刃有余,但其实从没什么逾矩的行为,非要说的话,他经验少得可怜。

但这不能怪他,他一边亲吻他的小护卫一边想,谁见过这样一双绿眼睛之后,看别的姑娘们再怎么美目流转都会觉得索然无味。现下小护卫乖顺地闭着眼,乌黑的睫毛隔着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也让人看着心痒。他是真喜欢哈利的绿眼睛,平时他们在外人面前做着戏,他就不喊哈利的名字,总是吊儿郎当地喊一声:喂,绿眼睛。别人当他在欺侮挑衅,哈利也隔着人群认认真真地瞪过来,他心底就生出点得意,倒真像那种痞气的年轻人故意找心上人的麻烦,叫人着了恼反而喜滋滋的。他做戏的时候什么都藏得好,唯有这点得意有时候露在眉梢眼角藏不住,于是哈利也看得分明,在擦肩而过的片刻手指悄悄勾过他的手背,唇边抿住一丝别人看不真切的笑意。

这不是格兰芬多的模范男孩,这不是他父亲的优秀死士,他只是属于德拉科一个人的,被他圈养、臣服于他的——绿眼睛。德拉科很明白这一点,如果有谁比他更明白这一点,那就是绿眼睛本人。

 

 

霍格沃茨公学是英国大陆上最典型的那种古老学院,数百年过去依然保留着完备的社交传统。男孩女孩们在这里穿上他们的第一件礼服,接过人生中第一杯龙舌兰酒,第一次为等待一个邀约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这其中显然不包括德拉科。

十七岁的德拉科·马尔福拥有一副令人痛恨的好皮相,无时不刻不带着点无所事事的厌倦,神经质的苍白和无法承受任何体力劳动的清瘦让他看起来像是辞典上对于“贵族少爷”这个词的释例配图。斯莱特林的女孩们谁也不会说没有幻想过抓住德拉科·马尔福的心,她们的父母家族虽然对于女儿和马尔福家的少爷来往不无担忧,但谁又不是暗自考量着马尔福家下一任女主人的位置呢。

因此,在公学三年中马尔福少爷的社交活动可以说遍地开花,妆容精致的姑娘们为他争风吃醋,他则总是滴水不漏应付自如。当然也有些男孩对此不屑一顾,有斯莱特林的平庸之辈嫉妒他,私下里说着他论野心和才干远不如他的父亲,要不是倚仗了他父亲早年铁血手腕,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家族旁支的无名小卒。格兰芬多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他薄薄的身板,撇着嘴嘀咕一句纨绔子弟。

在圣诞假期前的离校派对上,潘西·帕金森对马尔福的公然示好成了热门新闻。潘西是斯莱特林学院最引人注目的姑娘,标志性的黑短发和火红的嘴唇惹来无数痴迷目光,除此之外,在斯莱特林的男孩们心里还有一条,就是从婚娶角度来看帕金森家族绝对算一个上上之选。

这样的两个人擦出火花应该算是天经地义,那天晚上德拉科领着潘西早早离场,留下身后一地破碎芳心。格兰芬多学院的长桌在玩卡牌游戏,一片闹哄哄中罗恩·韦斯莱抬头瞥见那两个背影,耸耸肩对他的朋友评价一句:什么锅配什么盖。他朋友绿色的眼睛在金丝边眼镜后眨了眨,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年圣诞节马尔福庄园举办了一场轰动一时的节日宴会。马尔福家的少爷正是十七岁,是富家少爷们开始被列入婚嫁考虑的年纪。参加宴会的家族中有适龄小姐的无不带着盛装打扮的女儿出席,并且互相之间暗自比较品评。然而,这些心思都成了徒劳,那场宴会上谁也不会忘记帕金森家的小姐是怎样出尽风头,她全然不似其他极尽讲究试图体现温良贤淑的小姐们那样装扮得密不透风,而是用一袭浓绿的露背长裙牢牢抓住了马尔福少爷的目光。有沉不住气的小姐提着裙子直接离开宴会厅,剩下一些太太们交换着眼神叹息:看啊,他已经完全叫这个女孩给迷住了……在这叹息中她们想起另外一桩往事,又低声笑起来:倒是同他父亲一样迷恋美色,不过比他父亲讲究些,帕金森家终归算得上门当户对……

不同于马尔福庄园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那样的喧闹,在那个德拉科与潘西·帕金森跳了一支舞又一支舞的夜晚,距离马尔福庄园数十英里的一座古老宅邸在寂静无声中迎来了一位陌生访客。

那座宅邸中唯一的留守者打开尘封已久的大门时,在久违的新鲜空气中嗅到了同样新鲜的浓烈血腥味,穿过零散尸体向他径直走来的是一个纤瘦的身影,那身影在他面前停下,微微颔首,然后伸出右手,张开的掌心躺着一只闪闪发光的挂坠盒。

那是一件留守者曾经无比熟悉的物件,它的每一寸构造他都记得,他闭上眼也能找到盒盖上刻着的三个缩写字母。

于是留守者向前一步,对那个挂坠盒的现任主人深深弯下身。

哈利少爷,布莱克家族最忠诚的仆人克利切,向您问好。

 

 

那一年的圣诞节前后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圣诞期间所有社交场合人们都在谈论的一件事,就是十数年来不可一世的马尔福家终于开始学会收敛气焰,卢修斯·马尔福像有些人曾想象的那样人到中年学起韬光养晦。

卢修斯此人从上位之初靠的就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不留退路的狠辣,但这也必然招致无数的恨意与报复。事实上,这两年以帕金森家族为首的其它几个家族都有联合压制马尔福家的意向,帕金森家族在卢修斯崭露头角之前本是最狡诈贪婪的一族,多年前布莱克家表面上亡于内部的四分五裂,实则很多人心里明白少不了帕金森家族带领有姻亲关系的几个家族在其中推波助澜。然而帕金森家在私下里瓜分蚕食了部分布莱克家的祖产之外也并没有捞到太多好处,在布莱克家族沉寂后的近二十年里卢修斯坐稳了一家独大的位置,任其他人怎样咬牙切齿却都无可奈何。

不过,一向善于以姻亲关系稳固自身的帕金森家,这一辈的几个女儿渐渐长大,有人已经在私底下揣测说像卢修斯那样出尽风头总不是长久之计,帕金森家数代稳固靠的就是不露锋芒,也许等这一辈帕金森家的小姐们带着镶嵌家徽纹饰的丰厚嫁妆入主各自的夫家之后,马尔福家族就会真正陷入被孤立的境地,到时卢修斯手里这盛极一时的马尔福家还能不能原样传到他的独子手中,就不好说了。

然而在马尔福家那场节日宴会上,许多人嗅到了另一个信号。数年来颇为傲慢不主动向其它家族示好的马尔福家似乎也在争取帕金森家,潘西·帕金森这位现任家主的独女地位自然不同于旁支的几位小姐,当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一贯漂亮风流的典型纨绔少爷也围着帕金森小姐打转时,他父亲的态度似是十分默许的,他漫不经心地与帕金森先生闲谈了一阵,末了淡淡询问了一句潘西小姐的年龄。这一态度令帕金森家的家主几乎当场眼里就流露了些许喜色,毕竟,如果马尔福家真的愿意结成亲事,谁还需要别的亲家呢?

于是在那年圣诞期间,一种心照不宣的和平在各大家族之间保持着,每个人都想知道卢修斯·马尔福带来的令人提心吊胆的生活是否结束了,他是否准备向其它家族妥协,松开手里攥紧的产业和土地,并停止他那些死士们为他的财富和安全所做出的一系列不光彩行为。

然而,在人们刚刚开始摘下圣诞树上的装饰物,并期盼春天到来时,另一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卢修斯·马尔福宣布他在布莱克祖宅附近负责看守的下属全部被切断联系,生死不明。一天之后,帕金森家族的一个地下金库被人洗劫一空,守卫无一人幸存,那个金库建造于布莱克家失势的那一年,存放的大多都是当时从布莱克家瓜分的古玩珠宝。接着,伴随着圣诞的积雪一寸寸消融,厄运挨家挨户地敲响了门。于是在那年春天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了解到一件事:那位传说中的布莱克家族继承人,终于回来了。

关于二十年前的布莱克家族,所有人都知道的是他们的祖辈曾经显赫至极,风光无量,但在漫长的世代更迭中逐渐显露颓势,加之布莱克们一贯迷人又糟糕的激烈性格,终于在最后一代手中分崩离析,仅剩的纳西莎·布莱克算是走运及时攀上好夫家,从此深居马尔福庄园,任由家族被瓜分殆尽。就在数年后人们几乎遗忘这个古老家族时,早已脱离家族据说漂泊美洲居无定所的长子西里斯·布莱克的死讯传来,同时为人所知的还有一封被开启的遗嘱,其中写到布莱克家族的一切包括祖宅都将由他的养子继承。当时所有人都将这当成一个笑话,且不说西里斯早已没有话语权,这个没人听说过的养子更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种,就算这个养子真的敢拿着遗嘱出现妄图向瓜分财产的旁支和其它家族讨要,那将无异于自寻死路,在布莱克家族的坍塌中获利最多的帕金森家将第一个出手清除。也许那个养子没这么愚蠢,也许他也早就死在不知什么地方,总之这些年来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人们也就深信那张遗嘱是布莱克家闹的最后一个笑话。

然而除了这些尽人皆知的故事,人们不知道的还多得是,马尔福家的小少爷曾在一些月光透亮的夜里把玩着他的小护卫细瘦的手指给他讲过这些故事。那年纳西莎·布莱克被逼到绝境,身为女儿她不被允许继承祖宅和地产,其它家族在一旁虎视眈眈,不仅为她的家族也为她的美貌。而当时卢修斯·马尔福刚刚夺取家主之位,那也并非是他单枪匹马的功劳,彼时实力尚弱的他是在帕金森家族的援助下取代上任家主的。但他却没有像帕金森家族的其它盟友一样对瓜分布莱克家的财产提出什么要求,他只对帕金森家当时的家主说出了一个名字,纳西莎·布莱克。于是在某个不算明朗的夜晚,他敲开布莱克祖宅破败的大门,与布莱克家最后的女儿达成了一个约定。第二天天亮之后,纳西莎·布莱克坐上马尔福庄园来的马车,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仅仅被保留在马尔福庄园主人们之间的约定是,卢修斯将一枚象征家族女主人的古老手镯放在纳西莎·布莱克面前,向她许诺尽管无法阻止其它家族瓜分土地与珠宝,但他能为她保留这座祖宅不被染指,条件是从此以后纳西莎·布莱克与她的家族再无瓜葛,不涉及任何纷争。

从此以后,你只有一个姓氏,那就是马尔福,纳西莎·马尔福。

那个约定在此后近二十年里未曾被打破,如果不算她代替命运行事,将她堂兄的绿眼睛养子送到她为马尔福家生下的独子身边的话。

 

 

没人见过布莱克家神秘的继承人,人们只知道他的仆人称他为哈利少爷,然而这个名字普通得像一只路边的甲虫,几乎不存在参考意义。他从来没有露面,但人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死神一般的代理人,他在无数个夜晚降临到曾经为布莱克家的衰亡喜不自胜的家族门口,然后留下一地鲜血和恐惧,带走本该属于布莱克的东西。

这大概是二十年来第一次人们发现连马尔福家族也需要担心和自保,也许卢修斯·马尔福真的上了年纪,他也开始参与帕金森家族与盟友们开的那些沙龙式会议,并和其他人露出一样忧虑又谨慎的神情。不得不说,这让曾经恐惧又痛恨他的人暂时放下了戒备和私怨,他们需要对布莱克家突如其来的白色恐怖采取行动。

这些年里没人知道马尔福庄园的实力到底有多深厚,其它家族的生意受他威胁、族人被他胁迫,卢修斯那个传说中如断头谷一样的地窖里到底蕴藏着多大力量没人说得清。于是此时每个人都寄希望于他拿出全部实力将布莱克家那个幽灵似的代理人斩杀,然后面对失去助力的所谓“哈利少爷”,也许他们就能坐下来谈谈那些曾经属于布莱克家的美妙财产。

 

 

纵向来看,卢修斯在马尔福家族中其实算个异类。

从马尔福家族的整个历史上可以看出激进凶猛不是他们的传统,相比成为众矢之的他们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留有余地,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在卢修斯出现之前他们从未有过布莱克家族那样的风光显赫。卢修斯的出身不算好,他父亲是个不受重视的家族旁支,人微言轻,因此卢修斯小小年纪就显露出的极佳资质并没为他带来什么好处,更多的是排挤和打压。于是卢修斯早早认定了一个许多游手好闲的富家子不明白的道理:想要什么,就拼一口气去抢来,抢到手还要将自己的名字牢牢刻在上面,以免别人再夺了去。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盯上家主之位时是,第一次远远见到布莱克家养得金枝玉叶似的小女儿时也是。

再后来他也是这么教德拉科的,野心是好的,他这么说,野心还能让其他怯懦者忌惮你。

然而德拉科一向是个极聪明的学习者,却不算个很乖巧的儿子。更小些的时候他还会认真听着,再大些时他便开始若有所思,卢修斯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开始转别的念头。卢修斯有时候挺烦这点,有时候又觉得马尔福庄园里养出的儿子,本该如此。

德拉科很早便发现了他父亲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其实从他对自己的侍卫们近乎疯狂的磨炼和要求就能看出来。高处不胜寒,出头鸟必定被人当成靶子,他父亲做这靶子做了十年又十年已是奇迹,德拉科从八岁,或者更早,就本能地不喜欢当他们出现在人群中央时,四面八方那饱含嫉妒与不忿的目光。

德拉科的自负从来不输卢修斯,他也绝对有这个资本,但他从不把自己的野心和才能完全暴露出来,也许卢修斯能看到七分,外人便顶多能看到三分。

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十分,那个人天赐的绿色双眼中,能看到全部的德拉科。

当德拉科离开马尔福庄园之后,他开始或多或少地向卢修斯展示一些实力,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好像只能端得动红茶杯,但他唯一的护卫却在无数个暗夜里给予卢修斯需要的援助。

他没有在庄园中直面卢修斯的反应,尽管他大概能猜到,不过等到他再次回家时,卢修斯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倚仗的意味。于是他也不再关心卢修斯是什么时候真正弄清楚他的小护卫的身份,卢修斯需要他,他们彼此都明白。

哈利踏入布莱克祖宅的那个夜晚,他正在马尔福庄园乐此不疲地扮演他最喜欢的角色,即一个完美无缺的贵族少爷,漂亮而无害,适合与任何家族成为盟友。当挂钟敲响十二下时,他正将一杯潘趣酒递给帕金森小姐,心里明白那只挂坠盒已经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那个挂坠盒上刻着他从未谋面的早逝小舅舅的名字缩写,作为西里斯·布莱克叛家出走时唯一带走的物件,也就最终成为了布莱克家最后的继承人唯一的信物。

他对那一晚计划了太久,晚在他得到绿眼睛之后,早在他与斯莱特林学院里其他家族的继承人们打成一片之前。

卢修斯·马尔福一战成名的上位经历发生在他二十岁时,德拉科·马尔福亲手打破马尔福家唯我独尊的局面发生在他十七岁时。那年的冬天在很多人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尽头,卷土重来的布莱克家族所带来的恐惧和威胁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那位哈利少爷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笼络了一批强大的家臣,将布莱克祖宅守卫得固若金汤,人们说那就像曾经的马尔福庄园一样牢不可破。同时曾经四散的布莱克家祖产一点点被他收回手中,帕金森家的沙龙上各个家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坚信连马尔福家族都在鼎力支持帕金森家族,而帕金森家的家主却仍没有使他们的处境变好一些。

那年冬天下的最后一场雪十分盛大,蔓延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恐慌与焦虑终于让曾经是帕金森家族盟友的家族纷纷崩溃,他们指责帕金森家当年为一己私利引诱他们一同蚕食布莱克家族,而他们原本不该招致这样的报复。他们指责帕金森家族用姻亲关系将他们拴在一起,此时却不如原本孤高的马尔福家族能给予他们帮助,他们甚至开始猜疑这会否是帕金森家族与布莱克家的联手……于是最后一场雪落完的夜晚,本该对准布莱克家继承人的矛头统统转向帕金森家,一场在劫难逃的两败俱伤发生在寂静而热烈的鹅毛大雪中。

当厚重的积雪掩盖了血腥,又将暗夜映衬得宛如黎明时,马尔福家的小少爷站在仿佛无事发生过的寂静雪地中,单薄的身形被凛冽的寒风卷过也纹丝不动。他看着一个他最熟悉的身影一步步向他走来,恍惚回到了他们十四岁时那个男孩第一次夺人性命的夜晚。马尔福家的小少爷再次勾起嘴角,像那个夜晚笑得一样温柔而蛊惑人心,他看着那个人手里没有归鞘的长刀,上好的刀刃不留血迹,小少爷骨骼分明的手腕漫不经心地一抖,便托出一朵娇艳绝伦的玫瑰花,这是他在贵族小姐们面前玩过无数次的小把戏,多情又动人。

他将那朵玫瑰灵巧地绕在另一个人的刀刃上,那个人便抬头看他。那双眼睛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到起就没有变过,绿得太过于纯粹,绿得不像一双人眼,没有人眼中的思绪和痛苦,只有通透而无情的纯净绿色,里面照映着全部的德拉科·马尔福。

小少爷冰凉的手指滑过蓬松的黑发,滑过柔软的下颌,终于低下头,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将一个吻落在他的小护卫额头上。那一刻他想到,这依然是他吻过的唯一一个人,他没有将自己的姓氏刻在哈利的皮肤里,但他吻过他,无数次。

等这场雪消融以后,春天就将来临,马尔福家将替代曾经帕金森家作为纽带那坚不可摧的地位,而所谓的布莱克家将替代马尔福家曾经作为众矢之的的位置。

被他吻过的小护卫依旧望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他看着他的小少爷,像每次完成了任务一样问道:下一个是什么,德拉科?

小少爷垂下眼帘,望向自己手指上的家徽戒指,这是一枚银质的、属于继承人的戒指,而不是他父亲手上那只被传承、被抢夺的家主戒指。

他慢慢褪下那枚戒指,再次抬起眼,对他唯一的小护卫微微笑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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