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甜豆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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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从那该死的魔药培训开始前一周就开始失眠，他整夜整夜地在床上翻身，然后爬起来去桌前写信，想骚扰潘西或者布雷斯或者随便什么人都行，但最后又把羊皮纸揉成一团一团，坐在废纸堆中央发呆。

于是在那一天到来时，德拉科从清晨五点就在浴室里烦躁地遮盖自己的黑眼圈，他看起来很糟糕，脸颊凹陷，双眼浮肿，眼下乌青一片，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早将过去情史烂账一笔勾销过上幸福生活的人。他的魔杖沿着眼睑处小心翼翼地滑动，用他母亲传授的美容咒语尽力为自己争回一点好气色。

上午九点，德拉科和潘西在魔法部地下一层的工作室里碰面，潘西利落地打扫了桌面和地板，为他准备好了所有原材料，最后一次确认道：“真的不需要我回避吗？”德拉科瞪了她一眼，潘西嗤笑一声。

德拉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可不是这样的，他恨不得把学校里所有其他人都关进家养小精灵晾玉米的地窖里，好让他和波特畅通无阻地眉来眼去。

潘西咬了咬嘴唇，还是没忍心把这话说出来讽刺德拉科。

她的朋友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即使他的发胶在光线下锃亮扎眼，潘西还是从他使劲蜷缩的手指中读出了一点手足无措的意思。

九点半，三下礼貌的敲门声，然后哈利·波特推门走了进来。

“上午好。”哈利看见潘西之后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模糊地对着德拉科和潘西之间的空气问了好。

“上午好。”潘西点点头。

小小的沉默。

“上午好。”德拉科用一种介于冷淡和礼貌之间的语气回应。

潘西在心里翻翻眼睛，然后果然地换上一副公事笑容，将一卷羊皮纸的资料递给哈利。

“这是具体的学习内容，日程、魔药名称和原材料都有，你每完成一项在下面填写报告，最后将这些和德拉科签字的结业报告一起上交就行了。”

哈利接过它们，对潘西感激地点点头。

“我可不是一定会签这个字的。”德拉科凉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视你真实的学习情况而定。”

潘西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的营业笑容纹丝不动。

哈利显然也有一瞬间的错愕，也许是为魔法部这种集世间场面话之大成的场所出现这么不客气的言辞，也许是为这种不客气的腔调实在太德拉科，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开始吧。”德拉科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只是冷淡地说道。

哈利努力地将这当成一件普通的公事。

他埋头切自己的独活草，自从毕业之后他就没再碰过坩埚，但这次不同于曾经的课堂，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草药切到肉眼无法辨认差别的大小。

“迷乱药水算是入门级别的药剂，先让你热热身，毕竟你毕业之后就没再碰过坩埚了吧，我猜？”德拉科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在自己的坩埚中制作一副已经熬制半个月的缓和剂，那是他的工作。

“没错。”哈利小声咕哝，没有看他，将精心切碎的草药洒进坩埚里。

潘西递上一把哈利接下来要用的坏血草，德拉科审视地盯了一会，一挥魔杖，漂浮在半空中的金字制作步骤中写着“加入20克独活草”的部分被划去。

屋子里越来越热，哈利用袖子擦掉鼻尖的汗，继续小心地伺候那把据说必须被“刚刚好切成12等份”的坏血草。

他不敢在这时候分心，但他的大脑无法抑制地违背他的心意，他想起六年级的魔药课上，他是斯拉格霍恩的宠儿，而德拉科总在他交出被斯拉格霍恩大声喝彩的成品时脸色阴沉地别开脸。

他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那时候德拉科的反应，他甚至对此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愧疚，当时这种愧疚很叫他莫名其妙。毕竟，比起德拉科，当时的赫敏显然也感到受到冒犯，而且赫敏应该是更有资格令人感到愧疚的。

战后返校的八年级，由于赫敏和罗恩总是一组，哈利身旁的位置变得非常随机。没多久，半偶然半必然地，德拉科第一次做了他的魔药课同桌。

那堂课的德拉科令他印象深刻。哈利一贯知道德拉科是个争先的人，他见过德拉科为拿到好分数大拍教授马屁，更见过德拉科在球场上抢金飞贼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但他在制作魔药时显然是不一样的。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捻起一把瞌睡豆颗粒，在指尖极其细致地揉搓，力道拿捏得干脆又轻柔，哈利抬头看他的脸，看见那双灰色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指尖的细碎颗粒，好像世上只剩下这点东西。

哈利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德拉科·马尔福会爱上什么人，那也许就是用这样的神情凝视对方，而这世间绝对不存在能抵挡这样视线的活物，整个银河系都会为之屈服。

然而下一秒，德拉科的双眼猝不及防地看过来，哈利感到耳后轰地一热，匆忙低头，然后看见自己的坩埚蒸腾得厉害，冒着不耐烦的气泡，而哈利手里的瞌睡豆还是一颗完整的豆。

德拉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露出一个明显嫌弃的表情，又瞥了哈利一眼，反手将自己手中圆润的颗粒洒进哈利的坩埚里。

哈利又是愣了好几秒，再抬头时看见德拉科已经飞快地切碎另一颗瞌睡豆，熟练地将它们码成需要的大小，然后一丝不苟地倒入自己的坩埚里。

那一刻哈利想明白了为什么六年级时他对德拉科抱有那种奇怪的歉疚，与他对待魔药的散漫不同，与赫敏对待所有学科一视同仁的完美主义不同，德拉科是同龄人里他见过最情真意切热爱着这门古老学科的人。斯内普高傲地谈论的那种生死人肉白骨的高贵技艺的理念在德拉科那都不是空话。

想通这一点哈利叹了口气。

因为，这样认真、娴熟又沉迷其中的德拉科·马尔福可真是，该死的，该死的，银河系级别的迷人。

哈利从没想否认他迷恋过德拉科。

但他其实没有过承认这事的机会，他和德拉科打得火热的时候旁人觉得不必问，他们一拍两散之后旁人觉得不能问，至于德拉科，德拉科没问过。

比起问问德拉科有没有好感、喜欢、爱慕或者随便什么过他，他更想问问德拉科为什么没问过他。

在那么将近十个月的时间里他脖子上仿佛装了个看不见的开关，就等着德拉科一声“波特你有没有爱上我”就好忙不迭地点头了。

可是他终究也没有问。

哈利隔着坩埚上方的雾气看过去，德拉科低头专心搅拌坩埚，身边潘西递过去一支更换的搅拌勺。

其实他真的不能拒绝金斯莱的提议或者要求换个人或者干脆不升职吗？

答案很明显了。

哈利跟随德拉科漂在空气中的指令做到最后一步，欣慰地看到坩埚里的液体变成一种调色盘里会出现的深蓝色，他放心下来，这个头开得不坏。

德拉科扫了一眼，然后走过来舀起一勺挑剔地观察了一会。

“及格，波特。加坏血草的时候没有关小火，搅拌力度不够，虽然用了足量的独活草但没有加3克月长石粉制衡。”

“月长石粉？”哈利茫然地看向空中漂浮的指令字母，他仔仔细细读过指令，不记得有这项内容。

“独活草不单独使用，这是常识。”德拉科刻板地说。

行吧，常识。

说实话，如果斯内普看到德拉科现在的派头应该会感到相当的满意，他们的语气里有种如出一辙的东西。

但斯内普说这话只会令哈利和罗恩在讲台下悄悄互相使眼色，用脑电波传达他们的反抗精神。而德拉科说这话……

哈利在桌子底下左脚踩了右脚一下，提醒自己别犯蠢。

不能说他之前没有隐约的预感，关于他对德拉科的感觉会不会死灰复燃。

德拉科这种人是不会变的，他早早就构建了一套自己的存在体系，他专注地把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打造成他喜欢的样子，而不管这份专注令他显得多么有魅力。

哈利领教过这种魅力，他永远不会忘记。

但毕竟过了这么久，哈利之前心里还是多少保持乐观的，他的生活比九成以上的人类都要丰富，他不应该再为一个老熟人心猿意马，让仿佛已经过去八百年的一桩没头没脑的暧昧死灰复燃。

“今天就到这儿。”德拉科在他的工作笔记上写了两笔，潘西很自觉地挥舞魔杖收拾残局。

哈利抬起头。

“谢谢。”德拉科对着潘西的工作成果说，然后无比自然地吻了一下她的头顶。“想去哪儿吃午餐？”

哈利双眼微微睁大。

潘西努力忽略她该死的老板那只急促踢碰她鞋尖催促她快点配合的脚，甜蜜地笑起来，尽量不咬牙切齿地说出一间巫师伦敦她能想起的最贵餐厅的名字。

哈利收起属于他的羊皮纸，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利落地离开了，没忘记带上门。

潘西转过头，看见德拉科的脸色脱力般的垮了下来。

哈利沿着昏暗的走廊一路向电梯走去，面无表情，手指却将羊皮纸捏出裂痕。

如果世上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最迅猛地勾起一段沉寂的旧情，那毫无疑问是嫉妒。

哈利刹住脚步，靠在墙壁上微微喘了口气。

死灰复燃？

在他看见潘西贴向德拉科怀里的那一刻，惊诧和嫉妒裹挟着旧日的死灰席卷而来。

是烈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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